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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最近好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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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溫以嫣”——

當她正行色匆匆地走在法院的走廊上,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驟然便讓她的腳步戛然而止。

她悄然定住,將信將疑地回過頭,躊躇仿徨地朝著聲源迫不及待地看去。

只見不遠處的拐角,那位身形頎長的男士此刻正默然地倚著墻壁,抽著香煙吞雲吐霧,他一身黑色的修身風衣,臉上戴著的一副偌大的墨鏡,遮住了自己的大半面孔。

似曾相識的身影就這麽陡然映入了眼簾,溫以嫣呆若木雞地怔在了原地。

男人見她站住,便很快地直起身,朝著她疾步走過去。

他在離她前方咫尺的位置停了下來,並順手摘掉了墨鏡。

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赫然醒目:高挺的鼻梁,深邃的眼眸,俊朗英挺的五官,一如當初。

唯有他嘴角噙著的那標志性的溫和笑意,而今卻顯得有幾分若有似無的牽強附會。

他還是一樣,帥氣逼人;他也還是一樣,身上帶著她所熟悉的味道,是他慣用的古龍水。

前年的情人節,她還送過他喜歡的那一款香水作為禮物。

然而隔著他手中香煙不經意升騰起的煙霧,她卻覺得眼前的男人,遙遠得恍若隔世。

她終於又見到了他,在他杳無音訊、消失得無影無蹤,時隔漫漫的兩年多以後,卻似乎一切都來得太遲了些。

她曾經一度那樣認真對他抱著希冀苦苦等候,期待他也許能夠對溫家略盡綿薄之力,或是哪怕在她六神無主、無枝可依的時候可以給予幾許精神的慰藉。

結果她等來的,卻是一場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絕望透徹。

“嫣嫣,好久不見。”溫以嫣沒想到,眼下這般,他竟還能這麽故作輕松地和她打招呼。

這不禁讓她想起初識那次,金碧輝煌的大吊燈下,紙醉金迷的舞會上,觥籌交錯,他拿著盛滿紅酒的高腳杯走到她面前與之搭訕,波瀾不驚的一個“嗨”,笑得也似這般淡然溫和。

就好像——他不曾假借出差為由,呆在國外去而未返。

就好像——他也不曾借由別人之口,給了她一句不明不白的“結束吧”。

時過境遷之後,他倒仍想用那標志性的微揚笑容,把那段於她而言煎熬折磨的日子,就這麽輕描淡寫地跳過。

如果是以前的溫大小姐,她想她一定會忍不住想要扇他一巴掌吧。

但如今的她,卻選擇了收斂情緒,視他為隱形,不發一言地轉過了身去。

下一秒,他就一個箭步強勢擋在了她的面前,低下頭沖著她一陣細細的打量。

這是於他而言有些陌生的溫以嫣,他看過她的驕傲,看過她的風采,看過她的靚麗,看過她的柔媚,卻從未見過她像剛才那般,毫無生氣的漠然和死寂。

她的下巴尖了不少,肩膀更顯單薄,不難想象溫家那次顛覆性的落魄,對原本錦衣玉食的溫以嫣造成的重創和打擊無疑是毀滅性的。

“受了不少苦吧。”他微微擡手,微有疼惜地就欲輕輕撫向她的臉龐。

下意識地微微後退,溫以嫣不著痕跡地躲開了他的碰觸。

一切都晚了,真的是太晚了,晚到她早就在記憶裏就已經對他的溫柔全盤免疫。

“你果然是在怪我。”手臂默然僵在半空中,他的臉上掠過幾絲無奈的苦笑,自嘲道。

他的眉宇快速掠過幾絲不自然的輕皺,不過轉瞬間便又恢覆了雲淡風輕的模樣。

他鷹隼般的眼眸由上至下,最後凝神停留在了她纖細的腰腹上,思忖了片刻,才微有遲疑地開口道:“聽說你後來曾經來家裏找過我,說有話要親口跟我說,你該不會真的是……”

“當然不是。”溫以嫣當即就決絕地打斷了他,“陸之皓,我只想把這個,親手還給你。”

說著,她飛快地從包裏一陣摸索,然後迅速掏出了一樣東西,丟到了他的手裏。

冰冷的硬物至於掌心——卡地亞的情侶款女戒,兩人訂婚的時候,他曾親手為她帶上。

往昔的種種在陸之皓的腦海一一閃過的時候,溫以嫣早就已經靜靜地走開,很快便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裏。

他的嘴角浮現幾絲自嘲的意味,冷笑著把拳頭握得更緊,戒指堅硬分明的棱角硌著他的手掌生疼,他卻仿佛渾然未決,迅速轉身,絕塵離去。

下午四點整,庭審接近尾聲。

就算已經經歷了那麽多次這般的場合,就算對於那位年輕有為的檢查官不再陌生,但當他站起來的時候,手腳冰涼的溫以嫣還是覺得自己的心,陡然跳慢了半拍。

全場莊嚴肅靜,只見他身姿挺拔地佇立著,手中拿起事先擬好的黑色文件夾,有條不紊地宣讀著控方最後的結案陳詞。

他吐字清晰,鏗鏘有力地引用法律條文,配合著手勢抑揚頓挫地娓娓道來。

明亮的燈光打落在他的身上:棱角分明的五官,俊朗的面容,挺直的鼻梁上架著一副覆古的金絲細框眼鏡,眉宇之間透著無與倫比的正氣。

現在的他,依稀可辨往日年少時的風采。

曾經,在階梯教室裏面對著四百多的新生,他亦是這般淡然自若、侃侃而談,不過那時,他尚還帶著少年蓬勃的意氣風發,不似今時今日,完全褪去稚嫩,沈穩嫻熟。

她一直都知道,他會是鶴立雞群的出色的人。

以前他是學校裏的好學生,而現在,則成為了一名優秀的檢察官。

優秀得大公無私,優秀得無懈可擊,不會給對手留任何翻盤的餘地。

季恒,季恒……她還記得那會兒,她坐在離他最近的位置,為他喝彩鼓掌。

而如今,她躲在他視線盲區的角落,為成為他指控方女兒的這一事實,心痛黯然。

溫以嫣曾經設想過無數和他久別重逢的場面,卻沒有一種,是難堪尷尬的對薄公堂。

“……綜上所述,所以我方認為,應該駁回被告的二次上訴。”

——這是他最後的陳詞,擲地有聲,決絕冷靜。

她恍惚地看著他的嘴一開一合,鋒利得如同一把尖銳的劍,一針見血。

有人說,薄唇男子大多冷酷絕情,陸之皓如此,季恒更甚。

耳旁嗡嗡的震鳴又開始反覆,溫以嫣揪著心,忍著所有的不適,一直撐到了庭審結束。

審判長冗長的判詞語焉不詳,唯獨最後那句決斷性的最終判決,字字清晰。

“現駁回被告的上訴,維持原判。以非法集資、合同詐騙等多項罪名判處被告人溫正雄死刑。但鑒於監控方提及被告如實坦白案件的事實,庭上決定予以其緩期兩年執行……”

審判長手中的錘子應聲而落,一切終究塵埃落定。

就這樣,溫以嫣全身僵硬地站起來,麻木地看著白發蒼蒼、目光呆滯的父親傴僂佝僂著身體,在警察的押解下,步履蹣跚地緩慢移動著,悄然地退出她的視線,一步步地走回那絕望的深淵。

庭審相關人員很快離席而去,旁聽者也隨即一一散去,驟然空蕩下來的法庭內,溫以嫣餘光打量著審判席前近在咫尺的那對男女的身影,腳卻像灌了鉛一般久久難以挪動。

溫以嫣真的只是不經意地走過,下意識地微微一瞥,就註意到了季大檢察官的身邊不知何時站著的那個嬌小女子,她正依偎著他,殷切體貼地幫他整理文件。

他們極為簡單的對話,偏偏也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她的耳畔。

“季大檢查官,今天的表現一如既往的棒哦,你接手的這個大案子總算是告一段落了。”女子一邊幫著季恒收拾,一邊不忘柔聲細語地誇讚他一番。

“嗯,終於結束了。”他的語氣很冷很淡,讓人聽不出多大欣慰或是釋然的情緒。

“是啊,你可終於忙完了,爸爸最近可是常抱怨你這個檢察官比他當庭長的都忙,都沒空去看他,陪他下棋呢。”

“是我疏忽了,改天有空我就過去。”

“不用改天了,今天晚上就可以,爸爸已經在澳門豆撈定好位置了,我們待會兒直接過去陪他一起吃飯就好了。”

“嗯,也好。”

“對了,阿恒,晚上你沒有其他安排了吧?”

“嗯,應該是沒有了。”

“那我們吃完飯就一起去逛逛萬達廣場吧,你都好久沒陪我逛街買衣服了,我們也好順便去I Do 看看訂婚戒指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聽到這裏的時候,溫以嫣已經悄然地慢慢轉過了身去。

她背向著他們,在聽到“訂婚”字眼的時候身子仍是克制不住的微微一滯,她的手死死地攥緊了包包的肩帶,最後還是不動聲色地快步離去。

法庭的門口,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不少被放行準入的多家輿論媒體,一個個都是長槍短跑,架勢十足。

盡管溫以嫣已經努力地小心謹慎,並且還刻意選擇從法庭後門輕手輕腳地潛出去。

但她臉上此時欲蓋彌彰所戴的偌大墨鏡,多有幾分“此地無銀三百兩”的意思,溫以嫣一出後門,就有幾個記者盯上了她,沖著她一陣端詳,其中一個眼尖的記者似乎很快就看出了什麽端倪,於是迅速拿起單反相機,就欲伺機而動。

“季檢察官出來了,他總算開‘金口’願意接受采訪了,大家還不快去搶新聞。”——就在溫以嫣慌亂躊躇著該如何應對之際,對方人群中突然爆出的這個聲音,幸運地挽救了她。

大家朝著法庭的另一道出口蜂擁而去,所有人都再無暇顧及她的存在。

與事業如日中天、年輕有為的季恒大檢查官相比,案犯獨女的新聞價值根本無關痛癢。

溫以嫣苦笑著搖了搖頭,趁勢迅速離去。

此時,對於驟然撲面而來的媒體提問攻勢,那個身形挺拔的男人,從容不迫地一一應對。

從始至終,他都鎮定自若,有條不紊地陳述案子相關事實,回答無懈可擊。

唯有他那深邃如海的眼眸,卻早已越過了眼前的鏡頭,不動聲色地目送著那單薄的身影。

他早就看到她了,從庭審結束以後,他的餘光就一直在默默定位著她的位置。

他看到她魂不守舍地站起來,看著她背過身從自己眼前走過,然後孤立無援、誠惶誠恐地面對大批記者,直至她現在徹底淡出了他的視線所及。

溫以嫣。他在心裏低語著她的名字,臉上悄然閃過幾絲變幻莫測之色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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